珍 珠 淚

新竹市南寮國小沈船慘劇五十三年後的追憶

陳賢東老師口述 李思旻記述

前言：2012年自由時報曾約略報導此陳年憾事，當事人特為此文作為補述。陳賢東。2013年2月10

一、頭前溪的鳴咽

〈一九六○〉的墓誌銘：「中華民國四十九年三月二十二日上午七時陰霾四佈海潮方盈南寮國民小學十八學童泛渡上學不幸中流沈舟慘遭滅頂各界聞耗哀痛逾恆咸謂國失棟樑天摧砥柱特發起公祭…」這矗狐圓長腰的紀念碑上涓刻著十八名罹難學童的名字，腰間上的大理石方塊銘記了當年那天沈痛的往事！往事歷歷永難忘記！

二○一○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日）陽光熙暖初春蓬勃。上午九時七一十歲的陳老師載著家裡的奇奇（臘腸）皮皮（雪納瑞）都都（皮皮的女兒）三隻寵物狗，再度回來第五公墓祭拜這處已經被人淡忘的十八學童合葬的墓園紀念碑。五十年過去了！荒煙野草、藤蔓叢生，從小徑已望不見那碑影；不得已繞從後面從凹凸不平的丘土，踏過多座雜草的墓塋才找到這半世紀孤寂的紀念碑。“小朋友：老師又來看你們了！安息吧！但願你們都已轉世再生，過著幸福的生活…”老師心中喃喃地禱念著：他除了很忙碌之外，年年這個日子都會回來探望他們。這是這麼多年來他心中最難磨滅的沈痛記憶！這天祭拜紀念碑之後，陳老師回到南寮國小，在莊校長的窗前留下一紙條：明天是我校十八學童船難五十週年紀念日，請師生在朝會時默哀一分鐘。翌日近中午陳老師夫婦在竹東五指山上玉皇宮前賞花的當儿，從手機裡聽到“陳老師您好！我們今天早上默哀了一分鐘，謝謝您的提示！”校長的回電令他呆立沈思了一下子。

時光倒流回到五十年前……

二、珍珠淚

那天！一九六○年三月二十二日清晨六點半，二十一歲年青的陳老師，踏著富士霸王的老式腳踏車從新竹市區的家出發前六公里外的南寮國小上課。經過新竹機場，沿路上哼唱著“白雲呀！你若欲去！請你帶著我心情，送去乎伊我的阿母！噢！不通來袜記的…”那首當時最新傳唱的日譯台語歌“黃昏的故鄉”有淡淡的鄉愁！似有什麼預感似的？……剛進了六年乙班（升學班有六十人）教室門外急跑聲起，甲班（放牛班）舊港里的彭復中同學跑來慌張地喊著：老師！不好了！渡船翻覆了呀！趕快救命…！事況緊急陳老師立即驅單車趕去救援。

渡船口處，但見海天一片灰茫茫，海潮正漲，波光粼粼的溪海口水面上只剩那翻覆的小渡船，沒有了小朋友們的蹤影！現場除了安置在公墓旁陋屋的幾個大陳義胞以外，四下無人可以協援，曾是九座長泳冠軍游泳健將的陳老師奮不顧身立即躍入河底搜救，冰凉的海水滲透了他的全身，陣陣的寒顫阻不住他數次潛浮搜尋的意念。義胞們取來家藏的高梁酒供他暖身，不一會兒體育老師郭萬金也毅然躍入水中參加搜尋！只可惜那海流推底，溺水的小朋友已飄移原地。蒼天哪！何其慘忍！溪水奪走了這舊港里小村的十八個小學生！搜救持續到下午三時，岸邊人潮聚集！十八俱小天使的遺體被排放在溪旁的青草地上！靜靜地躺著！他們脫肛了！全走了！眼眶含著晶瑩的淚珠，彷彿在訴說著對父母的依依不捨！他們的父母呼天搶地錐心痛泣，人間慘劇，莫此為甚…甚至有的三姐妹、兩兄弟一起走了…

這一幕影像幾十年來一直深深地烙印在陳賢東的心中。陳郭二師撕毀了縣長鄒滌之所頒的“英勇救溺”獎狀，因為悲痛已無心於無助的獎狀！一首「哀歌」詞曰：“鳴呼！哀哉！親愛同學，昨日歡笑，今竟永別，無情海水，吞噬你們英魂今在何處？……”每年此日南寮校師生同悲，紀念哀歌傳唱十多年後，逐漸淡出悲傷的往事。“珍珠淚”小提琴小奏鳴曲寄慰小朋友在天之靈也在一九六六年完成，此二曲均為陳老師當年悲憫之作。畫家李澤藩（李遠哲的父親）當年也畫了一幅名為“斷我心腸”的油畫以為悼念。（見圖）

三、五十年後的同學會

2010年夏八月十一日六年乙班開了同學會，甲放牛班數人也參加，五十年月過去了！八十八歲的老校長陳榮宗、七十多歲的陳賢東、曾文鑑老師以及三十多位六十多歲的老同學再度聚首，阿公阿嬤你看我！我看妳！有莫名的激動和感慨！大伙見面，提談往事，恍如隔世！唉！只可惜那天躍河救溺的郭萬金老師（1973年過世）已不克參加。漁村長大的這班人有：呂燕卿（竹教大美術系主任）陳培通（竹中音樂班主任）鄭粧（慈濟志工幹部）都也退休了，另外班長彭湘泰、許錫銘（中油資深員工）呂金正（大有汽車）彭滿（台北補教主任）莊林錦泉、張啟超（企業老板）戴錦燦（七聯里里長）等人以外尚有醫界法界任職的…人才濟濟。

四、時空補記

1949年兩岸隔絕，南寮、舊港二里褪去了與福州、廈門等地熙熙攘攘漁客船運來往的繁華！“淡水海事廳”小石柱的地標今天仍兀立在舊港里的紅樹林海邊。陳老師的父親陳仲嶽先生福建連江縣人，早年來台經商光復後曾由此港搭船返鄉祭祖，斯後斷航，歸鄉夢斷，終老於新竹。

二戰後1950～1960年代，頭前溪溪水清澈魚蝦水族豐饒。從上游一直到出海口淡海交接的喇叭口渡船處，全是魚蝦鱸鰻的天堂。南寮校年青的老師們，傍晚結伴到此垂釣：大白鰻、鱔魚（淡水）沙鮻（KISS）花身、赤翅（海魚）經常是大咬大豐收，作為值夜時配小酒的美食。

秋黃十月，千軍萬馬的大河蟹，井然列隊，順流而下到出海口產卵。一家彭姓家長在河畔飼養鴨群，以竹簍麻袋誘捕數一夜百斤搗碎後餵鴨！下的是紅澄澄蛋黃的碩大鴨蛋。陳老師去國中任教十年後因車禍辭去教職，轉行樂器經營。

1986年購得華隆二號海釣船，在此附近海域當了二十年漁民船長。午夜夢迴，一直謹記此事此地。嘆只嘆魚場每況愈下！起釣了許多塑膠袋！當年旺盛豐饒的河海生態，如今已污染不堪，漁蝦很少了。





警惕！韓國”歲月號”沉船慘劇

前事之師不可或忘！

七十五歲的陳老師記述台灣一九六零年十八學童不幸沈溺的悲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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